chapter 15 怪物
step one
“呐，要是没有遇见，那该多好啊。”
这是来自少年内心深处，少女梦呓般的喃喃低语。
“是啊。也许我们的命运就会擦肩而过，我们依旧处在平行的世界线两侧。”
少年回以叹息。
不会经历那么多悲哀，不会背负那么多曾经，亦不会留恋那么多回忆。
“这样……我不喜欢。”
少女。
“……我也是。”
少年。
Deloct服装店。
这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。
踏进这里，第一眼看见的，是那几乎占据房间六分之一面积的办公桌。办公桌上的书籍文件堆积如山，就连那台27英寸的液晶电脑都被淹没了，只能看见黑色的一角。
整个房间都是封闭的，空调冷气发出低沉的嗡嗡声，洛青璃赤脚走了进来，马赛克风格的地板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。身后的中年男子，随手带上了房门。
“安德烈夫先生，好久不见。”
一颗金色的脑袋从凌乱不堪的纸堆探了出来，还附带着几张滑落的白纸。
“雷茜，你还是老样子，一点都没有变。”拥有银灰色短发的男子以叹息的口吻说道。“许多年过去了，你的办公室依旧还是这么凌乱。”
“要是继续变下去我就成婴儿了，到时候你替我找个奶妈？”
——真不知道她是用是开玩笑还是用认真的语气。
“再说，有时间整理这堆垃圾，我宁愿用来喝一杯下午茶。”金发的女人——不，倒不如说是女孩，似乎站了起来。然后她的脑袋再次消失，又从办公桌左侧走了出来。
“而且，我讨厌麻烦。包括她，洛青璃。”
金发女孩指了指他身侧的少女。
名为洛青璃的黑发少女依旧一脸冷漠，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憎恶。
两人均是以中文对话，金发女孩丝毫不隐藏对洛青璃的敌意。
在此之前，不得不说——
长相娇小的金发女孩，拥有不输于洛青璃的美貌。长长的睫毛下，碧色的瞳孔似乎倒映着幽寂的深潭，精致无暇的娃娃脸，哪怕最顶级的人偶师都无法仿作出来。
她身着黑色哥特风格的长裙，如同晚云夕照的金色长发流泻及腰。
“那么，亲爱的雷茜，该说正事了。”
男子并没有理会逐渐僵硬的气氛，兀自开口说道。
“哦，是的。请原谅我，尊敬的安德烈夫 先生，如果不是老板的命令，我绝对不会在这只东方女人身上花费哪怕半杯下午茶的时间。”
美丽的金发女孩提起裙摆，朝中年男子施礼，却直接无视了洛青璃。而后者早已暗自握紧了拳头，漆黑的瞳眸里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。
“我也一样，如果不是老板的命令，这家店的名字我都懒得多看一眼。”
“哼，那只是因为你不配。 ”名为雷茜的女孩
冷漠地瞥了一眼洛青璃，“正如我所设计出来的衣服，穿在低贱种身上那般不协调。”
“的确，以你的风格，连低贱种都配不上。”
“洛青璃！你……”
“喂，小不点，能不能闭上你那张聒噪的乌鸦嘴？”中年男子终于开口，打断了雷茜接下来的的话语。他漫不经心地摘下了墨镜，露出一对冰蓝色的瞳眸。
那一瞬间，释放出来的冰冷彻骨而又苍凉的气息令雷茜不由得心生颤意，她畏惧地退后了一小步。
“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你依旧还是那副令人讨厌的脾气啊。”男子略微翻唇，露出冷冽的笑容，“文森特家族的小公主，果然永远长不大。”
雷茜紧盯着那对冰蓝色的眼眸，尝试着深呼吸几次，试图平息源自心底的恐慌。
“那么，我再重复一遍，该谈正事了。”
“是、是的。安德烈夫先生。”
骄傲的公主最终选择了屈服。
她朝办公桌的左侧走了几步，然后蹲下身来，白皙而又稚嫩的掌心触摸到冰凉的地板。
耀眼的白色光线开始在马赛克地板的缝隙间游走，仿佛矫健的细小游蛇，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咔擦声，眼前封闭的白色墙壁在众人眼前逐渐消失。
这是充满女孩风格的卧室，白色的樱花壁纸铺满了三面墙壁，天花板垂下一只小巧的吊灯，背景是蓝色的天空。朝正面方向是一扇豪华的欧式风格落地窗，风和阳光毫不吝啬地拥了进来，外面居然还有小小的阳台。
只是——
一地凌乱不堪的书籍杂志破坏了美感，其中多数是时尚杂志，偶尔还夹杂着几本漫画周刊。
当然，这一切都没有卧室中间，那张宽大柔软到过分的双人床上，安静躺卧的少女吸引眼球。
那名少女身着白色的蕾丝睡袍，软床被压出凹陷的弧度，长及脚踝的金发铺满了大半床面。她闭着眼睛，长长的黑色睫毛仿佛梦幻般，恬静的睡颜带着极其不真切的美感，似水月又似镜花的虚幻朦胧。
雷茜走近床沿跪了下来，将左脸埋入了床上少女张开的右手掌心，她露出温柔而又满足的表情。
“贵安，姐姐。今天我带了两位客人进来，希望不会打扰您。”
“雷茜，一百年过去了，你果然……还是对她念念不忘。”安德烈夫重新戴上了墨镜，似乎不愿自己目光中流泻的冰冷破坏眼前的画面。
“您不也一样么，安德烈夫先生。不管怎样，她都是我的姐姐。”
金发的雷茜抬起脸颊，注视着躺在床上安静的少女，喃喃低语。
这是只有孩子才会说出的，任性的话语，近乎执拗，近乎偏见。
洛青璃保持着应有的沉默，心想如果排除掉年龄体型的差异，雷茜和沉睡的少女确实有很高的相似度。
“雷茜，准备送给阿离的礼服到底在哪？我们到这里，不是来看望一名死人的。”安德烈夫的声线很沉很平静，带着雪衫木的坚硬质感。
“我知道。所以很谢谢您来看姐姐，安德烈夫先生。”雷茜起身，朝安德烈夫露出苍白如雪的微笑。
这一刻，洛青璃知道自己已经被完全排斥在外。她不再看床上的那名少女，视线投向了落地窗外，不远处那棵大树的绿叶陪衬着阳光，在她的眼底投下片片斑驳。
“知道么，雷茜，你这是在逼我讨厌你。Forever。永远。”即使隔着墨镜，雷茜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，男子眼中憎恶的目光。
“荣幸之至。”
说出这四个字的女孩，露出诡异而又欢欣的微笑。
step two
“哥哥，她到底是谁？”
洛青璃终于还是忍不住了。
她感受到莫大的不安。
离开了Deloct，洛青璃和安德烈夫并排走在繁华的街道上，她换了一套白色蕾丝长裙，介乎青稚和成熟的身体展示出朦胧的线条，白色扣带凉鞋恰到好处地衬出晶莹的脚踝和纤直的脚背。
这正是雷茜为她准备的礼服。
或者说，是用于登上舞台的戏装。
看上去明明是如此普通的白裙，却与洛青璃如此般配，仿佛她就该穿这样的衣服，走过繁华街角，回头露出清纯的微笑。那一瞬间会有多美呢，大概只有新海诚的镜头才会知晓答案吧。
Deloct，作为私人订制服装的前沿，从来不会拘泥于单一守旧的风格，她们秉承着匠师的传统，替每一具身体——不，倒不如说是身体里藏纳的每一颗灵魂，打扮出最美的一面。
“她曾经是【时溯】，如今只是没有生命的人偶。”
安德烈夫回答道，他的声线仿佛生锈的齿轮。
“迷途的骑士跋涉至时间的尽头
美丽的少女舍弃了命线只为拯救
任性的公主许下了悲伤的愿望
孤单成为如影随形的诅咒
逆命的魔女听从了公主的愿望
美丽的少女变成了不会苏醒的人偶”
人潮汹涌，车流如织，男子的声音被现实的洪潮碾得支离破碎。洛青璃忽然停下脚步，看见他继续往前走去，她发现他的背影原来一直那么孤单无助。
她从来都未曾了解过他。
他说，我是你的哥哥。仅此而已。
可是，偶尔眼前的男子会露出这样的一面，让她瞬间生出疏离而又遥远的错觉。
——那本来就不是错觉，可她宁愿这样相信下去，可她宁愿这样欺骗下去。
“我不明白。”
她的嘴唇发出类似喃喃的低语。
“那就最好永远都不要明白。听好了，我的妹妹，那名如人偶般的女孩，她和你无关。”
安德烈夫停下脚步。
他转身看着洛青璃，露出悲伤而又绝望的微笑。
回到正常的时间点。
大概是六点三十五分的时刻。
走了约莫十来分钟，两人终于进入了商业区。正是下班的高峰期，人流自然拥堵起来，在这片高楼大厦的森林里，喧闹的声色海洋充斥着上万的不同感官——于是，有人厌恶，有人陶醉，有人麻木，有人逃离，有人沦陷。
城市本身就像是某座无形的围城，有人进来，有人出去，怀抱着名为空虚的信仰，谁都会开始迷惘吧。
大型连锁超市门口。
“唔，貌似家里的调味料不够了，我想想，要买什么来着？”
洛青琉碎碎念叨着，露出一副伤脑筋的表情。
“这不是已经直接暴露了你完全不会做饭的事实么……”
苏亦安囧着脸吐槽。
“你，刚，才，说，什，么？”
洛青琉回头注视着苏亦安，一脸“和善”的微笑，后者顿时感到脊背开始发凉。
“没什么……洛大小姐，你是不是听错了？”苏亦安抽搐着嘴角答道。
“嗯。”
洛青琉点点头，然后指着超市的入口。
“接下来，开始晚餐作战计划！”
“明明是很严肃的话题，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随意呢——”
苏亦安扶额叹了口气， 然后跟着洛青琉进入超市。
“【猎犬】，确认是那名【新眷】的气息么？”
超市对面的高楼顶端，银发蓝瞳的中年男子微微眯起眼睛，似是享受般地，深深将嘴里叼着的香烟吸入肺部。
“是的，主人。”
回应中年男子的是仿佛拉扯破败风箱才能发出的声线，说不出的嘶哑难听。全身笼罩着血雾，背生白骨双翼的妖物，正以极其卑微的姿势屈膝跪地，他匍匐着，鼻子几乎触及冰冷的地面。
“唔，阿离。你的姐姐也在哦，要不要和她见一面？”
男子低头看向被裹在风衣里的柔弱女孩，似是畏惧着什么，女孩紧握男子食指的右手因过分用力而苍白。她穿着明显大好几个尺寸的白色睡衣，更凸显出单薄的体型。
“诶？可以吗，哥哥？”
边轻声回应边向男子投以疑惑的视线，女孩的身体不自主地颤了颤。
“嗯。”
男子俯身凑近女孩的耳畔。
“向你的姐姐传达憎恶的言语吧——要记住，是作为洛青璃的人格，而不是我的妹妹，茱莉·安德烈夫的人格哟。”
“是的，哥哥。”
女孩木然地松开右手，她的轮廓开始模糊。仿佛瞬间完成了某段成长期的蜕变，再细看时，她已经是少女的模样。
她朝前一跃，以自由落体的姿态从几百米的高楼顶端坠下，风呼啸地切割着脸庞，刺得肌肤生疼。
“【猎犬】，你先退下，等我的命令。”
“是的，主人。”
浑身血雾的妖物在高楼间几个起落，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。
“【十一月的盛宴】之末，诞生的【新眷】，真不知道【时权】给予你的不幸多于幸运，还是幸运多于不幸啊。”
男子发出叹息的语调，他掏出怀里的某件事物，然后任其从手心里滑落。
“啪嗒——”
传来物件摔得四分五裂的声音，那赫然是一只精致的怀表，精密的齿轮构件顿时崩开，洒向四处。
美国纽约。
布鲁克林大桥。
桥墩支架顶端，相互对峙的两人正展开如下的对话。
“月神，吾这诱饵果然有价值，有只大鱼已经上钩了。”
“毕竟，你可是拥有【黑之伯爵】这般凶名的杰克啊。”
“该说汝是称赞吾，还是嘲讽吾呢？”
“能将整个【自由联邦】都牵制住，并且还有余力应对来自东方那条大鱼的威胁。亲爱的杰克，除了称赞你的手段之外，我还能多说什么呢？”
“嘁，月神。吾相信汝看见未来的能力，所以为之堵上一切，希望汝别令吾失望。”
“绝对不会。因为除了那位拥有【时权】的【皇】，至今都没有谁能成功干涉命运的走向。”
“连被冠以神之名义的汝，都不被允许么？”
“要知道，我的能力只是【看清】，而不是【改写】。”
“若是……这次汝的尝试成功了呢？”
“那应该也只能改变少数的未来，因为命运这种东西，最为残酷无情的地方，在于无法改变的，既定的结局。”
“【皇】能改变结局么？”
“不能。所有的命运都是纺锤上的丝线，握在尽头的那一根，只能是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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